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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河南郑州新郑国际机场往东南,穿过乡村和农田,驱车30公里,一连扇崭新的工厂赫然眼前。
这片工厂园区属于比亚迪,7月19日,比亚迪海豹DM-i首批量产车于此下线,将于本季度投放市场。这是郑州比亚迪投产的首款全新车型,预计月产能可达3万辆。
海洋网迎来“河南造”,只是比亚迪实现其新能源愿景道路上的一小步,但对于郑州来说,则具有里程碑意义。
新郑机场往北数百米,是富士康郑州科技园。过去十几年,富士康一直是郑州的城市名片,富士康为代表的电子信息产业是郑州经济的“发动机”。然而最近两年,受全球智能消费电子产品需求下滑、自然灾害等影响,郑州经济动能疲软,逐渐降速。
过去两年,郑州GDP增速分别为4.7%、1.0%,在24座万亿GDP城市中排名倒数,随着经济降速,郑州与老对手青岛、长沙的差距正慢慢扩大。但相比青岛长沙,更令郑州焦虑的,是400多公里外西安的崛起。
此前,郑州、西安同属“国家中心城市”,但不论是人口还是GDP,郑州始终压老邻居西安一头。2018年,郑州GDP首破万亿,到了2020年,西安才加入“万亿俱乐部”。
然而随着新能源浪潮奔涌而来,西安近两年来开始发力。2022年,西安以101.52万辆新能源车产量,超过上海,夺得“新能源第一城”的桂冠,虽然今年上半年,西安又被上海反超,但在今年一季度,西安以7.6%的GDP增速,在24座万亿城市中领跑。
西安的亮眼成绩,很大程度上源于其早早引入比亚迪,把握住了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先发优势,于是,不甘落后的郑州也开始“抄作业”,在2021年9月牵手比亚迪。虽然错失了先发优势,但随着比亚迪工厂投产,郑州有了上牌桌的筹码。
可郑州的野心显然不止“上桌”,去年8月,郑州市委书记安伟透露了郑州在新能源汽车赛道上的新目标——“致力于打造全国最大的新能源汽车生产基地”。今年4月,富士康新事业总部在郑州揭牌;6月,郑州市市长何雄会见特斯拉汽车(北京)有限公司总经理马力一行,希望进一步加强合作。
短短两年,富士康转型,联姻比亚迪,和特斯拉眉来眼去,新能源浪潮下,郑州不仅不想“掉队”,还想“反超”,甚至“夺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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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城市是工业化的产物,二者往往相辅相成。大城市拥有土地、劳动力等生产力要素,因此,一座城市有时候能够决定一家企业的命运。
2018年7月10日,特斯拉CEO埃隆马斯克落地上海,与上海临港签订合作协议,仅仅一年后,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投产。
这一年也成为特斯拉“触底反弹”的转折点。入沪之前,特斯拉深陷“产能地狱”,入沪后,临港工厂成为特斯拉撬动全球市场的支点。
在地图上,临港超级工厂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点,但其背后的上海和长三角密密麻麻的道路、厂房、港口,提供了汽车零部件全生态链。从生产、消费、出口,以及政策优惠等各方面因素考虑,特斯拉在全球都再难寻觅第二个上海,因此,今年4月,特斯拉第一个海外储能超级工厂再次选择落地上海。
各方面的优势得天独厚,于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大企业进驻往往是“锦上添花”;但对于其他城市来说,一家大公司、一个产业往往能带动整个城市的产业升级转型。在这一点上,中西部大城郑州、西安都深有体会。
在人们印象中,西安以旅游而闻名。这里是中国第一个统一帝国秦的发源地,汉唐时期,这里唤作“长安”,是当时的世界中心。相比之下,更靠近中原的郑州,是夏、商的都城,年代太过久远。
软实力上,西安强于郑州,但过去十几年,通过引入富士康,郑州成为了世界知名的“苹果城”,巅峰时期,每两部iPhone,就有一部在郑州组装,富士康也成为了郑州最重要的一张名片。
然而,经济有起落,产业有周期,近两年来,“新能源”成为中国产业升级的关键词之一,西安20年前埋下的种子终于开花结果,两座城市的命运开始轮转。
2003年,还在卖电池的比亚迪收购了西安秦川汽车厂,获得车辆生产牌照。落户西安不久,比亚迪创始人王传福就许下宏愿:“比亚迪要在2015年成为中国第一的汽车生产企业,在2025年成为世界第一的汽车生产企业”。
彼时,王传福的豪言被业界视为比亚迪营销的手段,如今回头看,这次合作为西安新能源产业崛起埋下了种子。
2022年全年,比亚迪售出186万辆电动车,超过特斯拉,夺得全球新能源汽车销冠。作为比亚迪进军汽车制造的“天使投资人”,西安也获得回报,摘得2022年全国“新能源第一城”的桂冠。
这两年的西安有多春风得意,郑州就有多落寞。一方面,暴雨、高温等自然灾害频繁发生,另一方面,消费电子行业震荡,与富士康高度绑定的郑州也受到波及。
IDC数据显示,2022年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为12.1亿台,同比下降11.3%;同年河南省出口手机2547.9亿元,同比下降6.6%。
此外,随着贸易战加剧,“果链”迁移传闻甚嚣尘上,作为“果链”在国内的枢纽,富士康和郑州陷入舆论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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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红利是过去几十年中国崛起的关键词。“那时候(90年代末)我们在郑州做项目,公司几乎所有产品设备都需要进口,因为国内造不了。”一位资深外企工程师对字母榜表示。
当时即使是郑州这样的大城市,也缺少像样的基础设施,更遑论先进的工业产能,所有生产要素里,唯一不缺的可能只有劳动力。
而随着国内工业化和基建的推进,到2010年前后,情况已经大为改观,这年7月,富士康正式签约入驻郑州。
“我之所以将产业选择在郑州,是因为我看上了这里的飞机场、人口和位置。”富士康创始人郭台铭曾在一次采访中表示。
完成基础工业化后,一个城市的发展往往需要一只“头雁”来盘活整个产业链,富士康的落地进一步释放了郑州的人口红利。2009年,郑州人口752万人,但仅仅五年后,2014年,郑州人口突破千万。当然,整个中国当时都处在高速发展阶段,2016年,老邻居西安人口也突破千万大关。
富士康入驻后,郑州走上发展快车道,从2010年到2020年,郑州GDP从4000亿元增长至1.2万亿元。郑州联姻富士康成为“苹果城”,也成为观察中国“世界工厂”成长史的一个切面。
但当下,人口红利消退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与此同时,东部沿海省份制造业升级,各地开始了“抢人大战”。从2020年到2022年,河南人口从9941.2万降至9872万,而陕西人口从3954.7万微增至3956万。
人口变动对于一地经济而言,可谓草蛇灰线,城市对人才的吸引力,与当地企业发展情况息息相关。究其根本,郑州经济阵痛,源自其错失了本轮产业转型的先机,想要重振旗鼓,郑州需要一个新支点——新能源。
目前,郑州航空港着力发展“4+3+3”产业体系(即电子信息、新能源汽车、航空航天、生物医药4大先进制造业,新一代信息技术、新能源、新材料3大战略新兴产业,现代物流、会展商贸、创意时尚3大现代服务业),其中,以比亚迪为龙头的千亿级新能源汽车产业集群是重要板块。
虽然错过了先发优势,但郑州最不缺引进和追赶的经验。
正如富士康从深圳“北上”郑州,同样的剧情正在比亚迪身上上演。郑州比亚迪2021年9月签约,37天内实现项目开工,仅17个月便顺利投产,创造“河南速度”。从地图上看,比亚迪郑州工厂与富士康郑州科技园相距不到30公里,短短数十公里,郑州的两个时代泾渭分明。
当然,发力汽车代工的富士康也不甘落后,今年4月,富士康宣布在郑州成立“新事业总部”。据证券时报报道,今年6月,富士康新事业总部已开始在郑州围绕电动汽车、电池两大业务板块进行招聘。正如特斯拉入沪给国内新能源市场带来“鲶鱼效应”,比亚迪入豫,也有望成为河南汽车产业的“鲶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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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河南日报报道,就在“河南造”比亚迪海豹DM-i量产车下线同时,工厂新一轮大规模招聘开启,岗位包括操作工、维修工、喷漆工、质检员等。
今年上半年入职比亚迪郑州的一位员工向盒饭财经透露,和他同期面试的有好几百人,园区工厂和宿舍已经建好一部分,好些地方还在施工,渣土车来来往往。
王传福曾说过,新能源汽车市场是“快鱼吃慢鱼”,这句话不仅适用于企业,也适用于城市。“河南速度”背后,是郑州面对城市产业升级“快鱼吃慢鱼”形势下的危机感。
实际上,郑州不缺乏汽车工业基础,早在“十一五”规划期间,汽车工业就被定为郑州的优势产业之一,东风日产、上汽等企业都在郑州拥有工厂。
然而在新能源面前,庞大的传统产能随时有可能崩塌。2022年,郑州全市新能源汽车产量约为6.98万辆,同期西安、上海、深圳产量均在百万上下,就连曾在汽车行业默默无闻的合肥,也凭借蔚来站住了脚,新能源汽车产量达到郑州两倍多。
焦虑之下,去年6月,郑州市政府发布《关于加快新能源及智能网联汽车产业发展的实施意见》,其中提出,“到2025年,力争全市新能源及智能网联汽车产能超过100万辆,力争培育主营业务收入10亿元以上企业20家以上、50亿元以上企业2-3家,新能源汽车占汽车产业比重明显上升,力争达到30%。”
2022年,比亚迪西安新能源汽车产量99.5万辆,占西安全年新能源车产量的98%。和西安一样,郑州产能破百万的预定目标,很大程度上也要依赖比亚迪。根据公开信息,郑州比亚迪工厂一期项目规划产能达到40万辆,规划产能60万辆的二期项目也已开建。
目前,“百万产能”仅仅是规划,生产端和消费端能否支持规划100%落地,还是未知数。此外,与已经年产百万的西安相比,比亚迪郑州工厂仍然在建,“特斯拉落地郑州”目前也止于传闻和猜想,“全球最大系能源汽车生产基地”的目标能否落地还存在很大变数。
但即便如此,单单是比亚迪工厂落地投产,就足以让郑州和其他发力新能源的城市感到振奋。从0到100万辆,西安用了20年,假如比亚迪郑州规划产能如期落地,这一时间将进一步缩短为5年。
当然,这期间一定伴随着一些老牌车企,以及背后城市的没落,但同时,一座座新的“汽车城”将崛起,西安、郑州,以及长沙、合肥,正在努力跻身第一方阵,成为“汽车城”样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