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云网注:“这不是一个最适合‘年轻人’做VC的时代。”90后投资人随着热潮涌入投资圈不过五年左右,也曾经历2015年蚂蚁金服、美团、饿了么等经典投资案例,见证了活跃的互联网融资与并购环境,如今剧情急转直下。上一代投资人曾在寒冬中投出了百度、腾讯等一批巨头。这一代年轻投资人才刚刚披上战甲,就面临着硝烟散去的战场。投资圈里,老一辈投资人资源丰富、有话语权、投资逻辑成熟,他们有足够的内力熬过寒冬;而对于年轻投资人而言,更多的是无奈、徘徊、挫败,甚至抽离。文章来源:锌财经(ID:xincaijing),作者:钟微、刘晋源。
7月29日,愉悦资本完成总额超过7亿美元的基金募集。这让无数中小机构羡慕,也让无数投资人羡慕。
然而,多数投资人面临的现状是:看项目——没钱——投不出,一次又一次。
做投资人的最后阶段里,孙晴一直在面对着“没钱投”,这消耗的不仅是他们的动力、耐心、时间,还有自尊。资本寒冬持续,孙晴开始羞于和创业者聊项目,机构的内部管理也开始松弛。
半年前,她辞去投资人的工作,转型做FA,“就是混日子,连周会都不开了,不知道待下去干吗?”
孙晴所面临的投资圈巨变并非个例。
“这不是一个最适合‘年轻人’做VC的时代。”她时常会想起前辈的这句话。
90后投资人随着热潮涌入投资圈不过五年左右,也曾经历2015年蚂蚁金服、美团、饿了么等经典投资案例,见证了活跃的互联网融资与并购环境,如今剧情急转直下。
截至今年上半年,国内一级市场投融资事件的数量与总金额,跌回了2015年前的水平。根据企名片数据,2019年1月-6月17日,国内一级市场共计发生2787笔投融资交易,融资总金额接近3629亿元人民币,而2018年的融资总金额接近15200亿元人民币。
往上追溯,募资难度加剧,虽然大规模的募资事件仍然在不断发生,但是资金越来越往头部机构聚集,热门赛道被抢占,中小机构少有机会。
6月27日,华平投资宣布完成华平中国二号基金募资,总额45亿美元;同一天里,君联资本新一期人民币基金募集完成,总规模近百亿元。
大机构吃肉,中小机构喝汤。
孙晴告诉锌财经,很多上海的投资机构跑到杭州募资,而杭州的又跑到衢州、金华去募资,“现在都愿意吃点苦,跑到外面不熟悉的地方找找资源。”同时,开始考虑从政府型基金募资。
上一代投资人曾在寒冬中投出了百度、腾讯等一批巨头。这一代年轻投资人才刚刚披上战甲,就面临着硝烟散去的战场。
投资圈里,老一辈投资人资源丰富、有话语权、投资逻辑成熟,他们有足够的内力熬过寒冬;而对于年轻投资人而言,更多的是无奈、徘徊、挫败,甚至抽离。
寒冬加剧,机构陷入“没钱”困局
投资人正在行业的寒冬中裸泳。
“没有钱”是目前整个投资行业的窘境,尤其是中小投资机构。加上2018年底市场的低迷期,许多机构无法正常退出,今年LP出资更加谨慎。
“今年以来,投资人看项目对营收和盈利特别在意,对项目的要求更高,估值压得更低。”孙晴明显发觉,当下投资人对于创业企业的造血能力变得更看重,“烧钱项目”只有大机构玩得起。
在“有钱”的年代,机构觉得创业者人不错、创业方向不错,就先投个几百万,让他先跑一跑。
“过去看项目时不会看得特别细致,只想着抓紧时间、赶紧出手。”最近一段时间,投资人张晓阳不仅是跟创业人聊项目,也会去了解产业上下游各个环节上的相关公司,细致了很多。
与此同时,部分专注早期投资的机构也开始把工作重心转到投后,帮助已经投过的公司找资源、招人、融资。
行业对投资人的要求也有了变化——从接受新事物的灵敏程度,转变为对过去领域的深挖能力。
“现实可能比想象中更严重一点。”李宏向锌财经强调,今年有很多基金有新的募资,说募集到钱了。但是根据圈内消息,按照目标金额完成募资的基金可能只有10%。
孙晴决定离开的时候,她所在的投资机构没钱了。相关材料已经准备好,但上层却迟迟不肯拍板。机构上层密不透风,但没钱已是事实。
2019年,偶尔有基金发声,提到新的募资,但根据投中研究院数据,2019上半年,VC/PE募集完成基金共271只,同比下降51.69%,募集总规模544.38亿美元,同比下降30.17%。
没钱投项目,投资人的收入也在缩水。
“如果没有做副业的话,压力会很大。”投资人之外,李宏还在做留学服务的副业,他向锌财经坦白,“投资工作的收入只占全部收入的20%。有时候聊着天,发现很多人已经不做投资人了。”
冯天也向锌财经透露,原本有些不错的公司,到现在可能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直到今年,资本寒冬还在持续,投资圈规模仍在缩小。似乎不再需要那么多投资人去冲锋陷阵了。
与此同时,投资人招聘的门槛变高,学历、专业、工作经验等都纳入考核且要求更严苛。尽管如此,很多投资机构的招聘帖只是用来“钓鱼”——了解市场情况,本无招聘的打算。
金融行业本就集结着中国最顶尖的人才,这些人才倒逼着更新投资界的淘汰机制。投资机构的门槛变得更高了。
严寒之下,抱团取暖成为2019年的投资圈新貌。投资机构间的竞争关系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尤其体现在民营投资机构与国有投资机构的关系。
冯天在一家国企投资部担任投资经理,他告诉锌财经,“我们以前和民营资本竞争的时候,确实争不过,因为他们的机制更加灵活。但遇到行情不好,爆雷增多,赚不赚钱就不是最重要的,这个时候有没有风险是第一位。因此一些民营机构也会开始选择国有的合作伙伴作为信用和风险承担能力上的背书。”
90后投资人的忙碌、劣势与成就
行业趋冷,淘汰加剧,对优质项目的争夺仍然在升级。
“很多机构把时间卡得很紧,正常以周为单位的推进节奏,往往因为竞争而变成以天数为单位。”孙晴告诉锌财经,工作节奏也随之变成:隔天就登上飞机谈条款,大后天就高管访谈。
李宏用“永远不下班”概括当下的工作状态,他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项目在哪谈。在他的印象里,最忙碌的时候,几天内跑了四五个城市,一周开40多场会议,除了赶路,其余都在开会。
直到两周前,李宏仍然保持着每周参加二三十个会议。即便是这样的忙碌,李宏并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然而,进入新东家一年半,李宏还未促成一笔融资。因为职位不够高,见不到创始人的事情时有发生,“我碰到过很多项目,创始人觉得自己的项目很好,需要高级别的人来谈。”
急于做出成绩的90后投资人有着一层天然劣势,他们年轻而缺乏经验,处于漫长的信任积攒阶段。
“新人在内部推项目很容易卡在最开始的关口——因为个人经历和认知不同,对项目的判断各持己见,新人往往无法说服决策层,甚至被嘲笑是烂项目。”这是孙晴的亲身经历,尽管其中部分项目在最后都拿到了融资且发展顺利,但也只能感叹当时因为观点不同而错过。
专注影响力投资的徐磊认同这样的状况,身为新人,如果和别人分歧很大,自己会没有底气去坚持,这是一个需要成长和学习的过程。
提起自己曾经“不被认同”的项目,张晓阳谈到了知识付费、少儿编程、共享厨房、订阅电商等好几个赛道。他与“10亿人民币”最可惜的一次失之交臂,是3年前的社交电商。
2016年社交电商还处在发展初期,张晓阳明确标的范围内有三家企业,但因为舆论对社交电商的导向并不太好,公司内部对社交电商赛道项目有异议,最后只投了一家。
但这家公司最后没能顺利发展下去。张晓阳有些遗憾,“如果能多投几家就好了。”被他圈中的另外两家现在已有10亿以上估值。
那一年,张晓阳才27岁,进入投资圈仅仅2年。如今,他慢慢找到了90后投资人的优势,拿到了信任感。他尝过这个行业给的糖,主导过数10个项目,单个项目的最大回报超过了10倍。
张晓阳曾独立拿下的一个项目——一家以原创故事为主营业务的公司,旗下公众号是业内闻名的10万+爆文生产者。去年在张晓阳的推动下成功完成了A+轮投资。
推项目时,张晓阳问在场的同事是否关注过,现场有将近一半人举了手,当时老板很奇怪,“我都不知道,但是你们年轻人每期都看。”
被称为“90后第一股”的B站,背后的早期投资人峰瑞资本赵治远,同样是个90后。这也许是巧合,但不能否认的是,90后投资人对二次元、潮牌、社交app等领域的项目感知力更强。
“相比前辈们通过数据去了解年轻人在B站的活跃度,我们直接是B站的用户,这就是一个优势。” 徐磊告诉锌财经。
新一代投资人的“嗅觉”开始显现出来。对于一些新事物,他们往往能在早期阶段找到投资机会。
经历过无数被需要、被认可的时刻,也经历过被怀疑,但能让张晓阳们满足的瞬间只有一个——投出一个独角兽,即使这件事需要赌上的时间可能是一辈子。
消失的风口,等不来的机遇
远大的理想之下,90后投资人与寒冬相逢,能让他们出手的机会变得太少了。
回过头看2014年,市场的火热还在延续。根据中国产业信息网数据,2014年新成立的基金有305只,已经披露的基金募资额较上一年增加198.95%。热钱的涌入,投资机构规模扩大,对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张开了怀抱。
但无论是上世纪90年代第一批互联网热潮,还是2010年后的电商时代,而后开启的移动互联网大潮,都只是过去的机遇。
2013年,滴滴与快的、58与赶集、美团与大众点评等数场战争爆发,90后这批年轻的投资人大多还未踏入行业。
孙晴在2016年进入投资圈,她形容那时候的投资环境超火,桑拿天一样,“到处是钱,到处是项目,融资都超快的,甚至不走流程,很疯狂。”
热闹只延续到2017年,孙晴看着曾经的那份火热逐渐冷却,“沦陷”在冬天。寒风凌冽时,年轻投资人一边感叹生不逢时,一边默默离开。他们原本以为2019年会是一个新的起点,然而半年过去,寒气依然蔓延。
张晓阳感叹自己看的方向都没什么变化,还是围绕着出海和消费品,可看可投的新领域少了很多。
“移动端出来时,有很多基于它的商业模式创新和内容创新。”张晓阳认为,是底层的变化带来了创新性机会,但如今这种大变化消失了。他以消费举例,虽然过去一段时间,随着消费人群的变化,一些消费品公司成长起来,但互联网可以用两年时间成就一家10亿美元的公司,消费品公司却达不到这样的速度。
从去年到2019年上半年,创投“热点”不复。等不来新的风口,抽离成了部分90后投资人的选择。
事实上,投资人转行的选择并不多,孙晴选择离开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再去一家公司从底层干起,无论是运营还是技术都不太懂。去大企业的投资部、战略部也是一种选择,但她觉得在大企业做“螺丝钉”很没意思。FA成了最终的选择。
若是深究,转行这件事在孙晴脑子里回旋已久。2016年进入投资圈时,孙晴才发现这个行业并不只有“改变世界、创造价值”的光鲜,还有千疮百孔的一面。她发现很多创业团队“不顾现实、痴心妄想”,而想推的项目又推不动。
最后打醒她的是“学不到东西、赚不到钱、每天混日子”的三重考验,她不愿再继续这种状态。
一面是现实,一面是理想,除此之外,“寒冬的影响,最核心的原因在于没有正向反馈。”张晓阳认为,对于年轻投资人而言,学无所成,最后对行业失去了信仰,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蓄力与忍耐中,等待下一个10年
对自己所在的行业失去信心的时候,该如何坚持下去?
张晓阳想通了2个问题,第一,VC行业不可能消失。第二,年轻一代并没有失去时代机遇,只是错过了上一波而已。
“和平时代不会有什么机会,但是在‘乱世’我们才更容易抓住机会。”冯天则从乱世中看到了机遇,遇上资本寒冬,他感到更多的是兴奋。
冯天以电竞赛道作为突破点,他甚至创立了一个电竞战队,自己掏钱给队员发工资、发奖金,战队第一个赛季就获得了某联赛的第五名。
“电竞这个赛道商业模式很模糊,全国500多家俱乐部,只有2家赚钱的,如何去理解它,光从研报是不行的。”冯天告诉锌财经。
与此同时,创投圈的周期变化中,“募资难”加速着行业洗牌,冯天从去年开始明显感受到私募基金募资变慢,“大约去年9月份之前,一个月能募集一两个亿,年底之后一个月只能募集两三千万。”
据清科研究中心数据显示,2019年第一季度,中国私募股权、创业投资机构新募基金507只,同比下降59.3%,募集金额2492亿元,同比下降25.9%。
镜湖资本联合创始人吴幽却认为,这是一个系统性的大机会,他告诉锌财经,为了预防2018年可能开始的寒冬,他们在2017年募集了大量资金,现在镜湖资本账面上躺着20亿人民币和2亿美元。
吴幽瞄准了今年下半年的机会,在许多基金到期需要退出的时候,利用比较低的价格实现并购。这是资本寒冬带给一部分机构的新机会。
“牛市多融资,熊市多投资,系统性地抓好资产,低价抄底。”吴幽试图在大健康领域打造一个超过200亿美元的产业公司。
提前布局,在人人都跟风的时候,选择另一条独特路径并勇猛地扎下去,这对于90后投资人而言,是难得的投资策略。实际上,能够让他们出手的机会少得可怜。无论是从财富的成长,还是从本身认知的成长上,都会慢一点。
他们在等待行业变暖的同时,也在磨剑出鞘。
在冯天看来,“金融圈的朋友们都很坚挺。”在这其中,有人去读CFA,有人去深造学习、考资质。
“即使收入会降低,但是他们的策略并不是逃离这个行业,而是加深自己的功底和资质。”冯天说。
对于吴幽、张晓阳、冯天这批90后投资人而言,蓄力与忍耐正在成为当下主题,身后未有战绩,身前泥泞不堪,更换赛道还是匍匐前行是反复考量的问题。
与此同时,他们有着另外一种信仰——成长为闻名全国的投资人,投出一只独角兽企业。没有了伟大的风暴,这群年轻的投资人像一面等不到风来的旗帜,只能静静地感受颤动。但这个强调专业与忍耐的圈子,越艰难,往往越能捕捉到最具价值的机会。
应受访者要求
文中孙晴、张晓阳、李宏、冯天、徐磊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