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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薪”与“高危”双重抉择:中国外卖员“难逃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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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26 高薪”与“高危”双重抉择:中国外卖员“难逃速命

外卖员的生存困境。

     猎云网注:上周末,北京八级大风,西城区一名美团外卖员在送餐途中被倒下的大树砸中,经抢救因伤势过重不幸离世。据《新京报》报道,这名外卖员家里还有四个老人三个孩子要负担,为了多挣点钱来到北京,上班非常拼命的他每天靠抽旱烟吃泡面省钱,现在刚来还不满一个月,连电动车和房租的钱都没赚回来就发生了不测。这一悲剧反映了外卖行业的繁荣背后,作为弱势群体的外卖员所面临的生存困境:“高薪”与“高危”的双重抉择中,他们的出路究竟在哪里?文/Autumn来源:子弹财经(ID:wwwhygc)

  上周末,北京八级大风,西城区一名美团外卖员在送餐途中被倒下的大树砸中,经抢救因伤势过重不幸离世。

  据《新京报》报道,这名外卖员家里还有四个老人三个孩子要负担,为了多挣点钱来到北京,上班非常拼命的他每天靠抽旱烟吃泡面省钱,现在刚来还不满一个月,连电动车和房租的钱都没赚回来就发生了不测。

  这一悲剧反映了外卖行业的繁荣背后,作为弱势群体的外卖员所面临的生存困境:“高薪”与“高危”的双重抉择中,他们的出路究竟在哪里?

  子弹财经采访了北京酒仙桥的一名外卖员秦远以及他的同事和同行们,并跟随他进行了近12个小时的体验式采访,试图更加直观和客观地描述当今这一群体的生存现状。

  01 “我们是在拿命换钱”

  “风刮得越猛,雨下得越大,我们的单子就越多。”

  说这话的时候,秦远的脸上夹带着一丝复杂的笑容,分不清是微笑,还是苦笑。

  复杂缘于他所从事的工作——外卖平台“饿了么”的一名配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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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Autumn,图片版权归子弹财经所有

  对于外卖员来说,越是条件恶劣的极端天气,如极寒极热的冬夏季、狂风大作的雨雪天等,只要是顾客不愿意出门的日子,就是他们口中的工作“旺季”。

  秦远向子弹财经透露,平常一天的订单量约为40单左右,而在旺季这个数字能飙到两倍以上。对于没有底薪全凭单量计算工资的外卖员来说,对坏天气是既爱又恨。

  “你不能说喜欢或是不喜欢,反正必须得跑就对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得全员上阵,不能有人请假。”

  在下雨或下雪的日子里,外卖员在配送过程中摔倒、受伤、碰上交通事故,都是必须要经历的事,“但没办法,爬起来的瞬间你还得接着跑”。

  下雨天单子多,路难走,本来就容易超时,要是再因事故导致超时的订单增加,“如果一罚款,这一天就算白干了”。

  重罚款,一直是外卖平台为了保证配送服务和顾客满意所施行的重要举措之一。所以在配送途中,超时、送错餐、餐品损坏、订单取消、差评甚至投诉等问题一旦出现,最后一环节的外卖员往往就成了首要的担责者。

  按照秦远的经验,超时会扣掉客单价的一半、送错或餐损将由自己承担全额损失、顾客如果取消订单外卖员不仅要本人承担损失还会被扣分和罚款,而收到差评和投诉的后果则更为严重,罚款金额将按照不同的情况分为30、100、300元不等。

  而外卖员的工资虽然总体来讲还算不错,但也是按照每单7.5元、朝九晚九的工作时长(不包括早餐和夜宵团队)、一个月出勤28天以上辛苦跑出来的。其他外卖平台的计算方式虽然略有差异,但最后到手的薪资差距并不明显。

  “关键是高峰期人手不够,每个人一次手里就有七八单,难免会遇到超时的情况;而且有的商家出单比较慢,往往我们刚取到货就已经超时了;关于餐损我们也不能完全保证,因为有时还会出现餐品被偷的情况,所以有的同事没办法只能选择背着保温箱送餐。”

  与这种无奈相比,秦远更加担心的是,外卖配送其实是一项真正的高危职业。

  由于需要与时间赛跑,外卖员在送餐过程中超速、逆行、闯红灯的违规操作屡见不鲜,他们也由此成为了马路上“最不受欢迎的人群之一”。在面对他人指责的同时,层出不穷的交通事故也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风险。

  “我们也没有办法,时间就是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刀。订单的配送时长是心理专家严格根据距离和顾客的心里预期算出来的,延长是不可能的,只有我们快点跑才能保证尽量不超时。所以有时候出了交通事故哪怕不是我们的责任,我们也是站起来就接着跑,哪有时间和人家理论啊?”

  至于在事故中受伤或者电动车损坏,也只能自己默默承担。秦远刚买不到一年的全新电动车,也在各种事故的摧残中显得破旧不堪。

  他还强调,公司虽然没有为他们缴纳五险一金,但意外险却是必须的,每个人都不能少。

  “就是清明节后几天,有一个外卖员因为暴雨出了事故走了,就在彩虹路那边,这件事你应该看到新闻了吧?”

  在得到子弹财经的否定答案后,秦远的同事高贵似乎显得有些失望。对他来说,这是行业里人命关天的大事,却连一个媒体从业者都没有关注到,那其他人就更不曾听说了。

  02    “这里没有勾心斗角”

  随着行业的发展,人数不断增长的外卖员也被分为了三类:“正规军”、“非编制”和“游击队”。

  “正规军”一般都是早期跟随平台成长起来的队伍,人数不算太多;业务规模扩大后平台会选择与第三方公司合作,属于“非编制”,秦远就是其中的一员;第三种就是被称为“游击队”的“美团众包”和“蜂鸟众包”,他们的时间和接单都比较自由,完全由自己决定,相当于兼职。

  外卖员一般是以站点划分,每个站点负责不同的商圈,秦远所在站点属于酒仙桥商圈,以颐堤港商场为中心,方圆五公里都是他们的配送范围。

  子弹财经的体验从晚高峰开始,但“电动车不能载人”的规定成了我们首先面临的难题。

  “酒仙桥小学和望京的十字路口那边会有交警,到时你提前下来走过去就行。”无奈之中,秦远出此下策,“也只能这样了,要不是因为采访我们都不会载人的。”

  不只是“哪里会有交警”的问题,在后面的配送过程中,子弹财经发现,秦远对这一商圈的熟悉程度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从这里穿过去,那条路上的水果特别便宜,市场上十几二十几的草莓,那里只要六七块钱。”在配送途中,他抄了一条近道,那是大山子附近一处非常隐蔽的小道,除了住在里面的居民,可能就只有外卖员和快递员知道它的存在。

  “经过这里的时候,一定要快点跑。”他一边加大油门一边解释道,这里属于丽都,周边大多都是高档餐厅,出餐比较慢经常会耽误送餐,所以能避开就尽量绕道,绕不开就只能快点跑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条新的订单消息。由于系统根据他们的即时定位而随机派单,不能选择拒单的秦远只好调头回去。

    不出他所料,取餐点是一家高档烤串餐厅,尽管他几番催促,出餐时间还是延误了近半个小时。虽然最后送到顾客手中并没有超时,但他也“完美”地错过了19:00—20:00这个晚高峰的黄金一小时——仅完成了一单配送。

  由于这一单的耽误,秦远当天的接单量排名迅速由第2降到第4,此前还十分淡定的他也显得有点着急,开始频繁地刷新手机查看是否有新的订单。

  在配送过程中,像这种由于系统派单导致外卖员“耽误”接单的事例不可避免。秦远的一个同事在接到几个望京的“远单”后,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了几句,但还是快速地启动了电动车,朝最远的方向驶去。

  “现在接到’难活儿’大家也就是抱怨几句,该跑还是得跑。而且系统也在不断优化,之前遇到的问题也都已经慢慢解决。”

  对于平台暂时无法解决的这些难题,秦远都表现得相当体谅,除了平台在不断改进的因素之外,和其他行业存在一些“勾心斗角”的团队不同,外卖员团队之间的温情也是他如此大度的理由。

  在进入外卖行业之前,大学毕业的秦远先后在北京的房地产和保险行业从事销售工作,见过不少利益相争的故事,性格相对腼腆的他最终选择了离开。

  在他眼里,外卖行业由于薪酬和派单机制,团队成员之间的工资差距并不会太大,所以也就不存在一些恶劣的竞争关系。

  在跟访的这几个小时里,我们发现,不管是穿蓝色工服的饿了么团队,还是黄色工服的美团小哥,以及便装出动的众包“游击队”,无论相识或陌生,大家都会在取餐、休息、配送的短暂相遇里胡吹瞎侃、“互探军情”……

  这是他们一天的疲惫奔忙中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刻。

  03下一站跑向哪里?

  入行门槛较低、收入相对稳定、行业发展迅猛,是大多数人选择加入外卖行业的初衷。

  这个以O2O模式为主的行业在2014年迎来高速发展,随着美团、饿了么、百度外卖的“地推争夺战”加剧,外卖从业者在2018年初已超过百万。

  “只要在55岁以下,身体健康,你就能干。”由于入职门槛低,加入外卖行业的人来自各行各业,大家加入的理由也都五花八门。

  秦远在认识到自己不适合干销售后于2016年下半年加入了百度外卖(2017年8月被饿了么收购),并在今年把在老家的亲弟弟秦近也拉了进来。

  比秦远入职早两个月的高贵也在小舅子(目前是他们团队的站长)的建议下离开了广东的制衣厂,随后又推荐了同厂的裁缝姐夫也来到了北京,成为了众包“游击队”的一员。

  刚刚入职不久的海哥原来是一名工地上的测量员,厌倦了上夜班的他,现在对着团队里比他年轻的“老人儿们”用山东腔一口一个的“老师”叫着,跑得比谁都快活;

  而团队里真正的“老人”老王今年已经五十多了,之前做过电工的他看准了外卖员的“高工资”选择了改行。入行以来他拼命又节俭,和老婆蜗居在附近一间七八平米、包水电月租500的小房间里。“老头儿可拼了,还拿过好几次单王呢(接单量最多的人)。”

  秦远的同学小乐则更为传奇,由于前女友的原因导致信用卡欠了十几万,不得已送起了外卖。“人家现在跑得可勤了,至少还想着一点一点地还,不想当老赖。”秦远在谈到这位同学的时候,一贯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声音也大了起来。

  “这个行业很简单,留下来的,都是肯吃苦的人。”

  其实,与其说肯吃苦,倒不如说压力大、负担重,不敢轻易离开。

  今年是秦远来北京的第十年,前两年老婆在北京开服装店亏了十几万,今年又刚在湖北十堰老家买了房,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四个老人要生活。

  每个月房贷6000、寄给家里生活费1000、北京的房租水电加日常开销1500,如果不能成为单王或者排在前几名,秦远的工资很可能就不够当月的开支。

  高贵的情况也差不多,三个小孩、四个老人再加上照顾家人的妻子,沉重的负担逼得他们不得不主动请缨跑早餐——每天大概五六单,7点开始;下午茶时间也不休息——午高峰后订单不多,本来可以休息;晚上十点以后才敢下线——正常下班时间为晚上九点。

  “我一般会在不忙的时候跟家人视频,每天两次,主要是想看看最小的(孩子)。”谈及这段难得的幸福时光,高贵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秦远为了多跑几单,每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回一次老家。“淡季的时候其实也可以请假,但200块的全勤奖就没了,还会影响派单,而且我们一天不跑就相当于一天都没有收入,因为没有底薪。”

  “不敢回家”的秦远在谈到弟弟每几个月就可以回去一次的时候,言语间似乎还带着一丝羡慕,“他没有房贷的压力嘛”。

  谈及对未来的打算,秦远似乎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规划。

  “等压力再小点,或者时机成熟,可能会和表弟在怀柔那边开个餐厅吧。”

  对他来说,由于外卖行业涨薪和晋升空间都十分有限,作为一个短暂的过渡尚且还行,但终究还是不能成为一个长久的选择。

  高贵也认为外卖员不能干一辈子,“等娃儿大一点,准备和老婆一起去广东开个花店,我有个亲戚在那边,光情人节一天就卖了八万。”

  对他们来说,外卖行业干得越久,在其他行业的竞争力就会更低。“毕竟这只是一项重复的体力劳动,对于工作技能的提升并没有任何帮助。”秦远对子弹财经表示。

  如果能有其他选择,离开,终究是早晚的事。

  结语

  22:03,在确定手机不会再响之后(夜宵团队上线),秦远终于在平台上选择了“下线”,标志着这一天的配送工作正式结束。

  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15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之后,秦远和高贵选择了附近最便宜的一家烤串店——平时也是他们团建的餐厅,打算小小地“奢侈”一把。

  “平常我都是回去后自己做,或者吃点快餐,因为很多商家都和我们平台有合作,两菜一饭一汤,你们去买要35,而我们只要10块。”

  22:42,当天的单王秦近也在送完最后一单赶来,加入了这个难得放松的夜晚。

  摘下头盔,三个人的头发都因为一天的挤压和汗水紧紧地贴在头皮上,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风吹日晒和冬去夏来的痕迹。

  一杯啤酒下肚,一天的疲劳逐渐消退,大家开始热烈地讨论外卖员的职业病到底是手还是膝盖、哪个小区的哪个顾客喜欢给小费、哪家公司的人老是不把地址写全;酒过三巡后,他们又谈起家里的小孩有多大多可爱、未来开餐厅还是开花店更赚钱……

  手机在这时响起,站长在群里通告:北京明天有雨,全员必须到岗,请大家务必准备好雨衣等装备。

  三人淡然一笑,原本已经定好第二天休息的秦近只能取消休假。结完帐,重新戴上头盔,三个蓝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微凉的黑夜里。

  7个小时后,一场新的战役即将来临。

  注:应采访者要求,文中秦远、高贵、秦近、海哥、老王、小乐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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